老俞閑話丨在無奈和堅強中前行！

　　來源|老俞閑話

　　作者|俞敏洪

　　2022年5月9日-5月15日

　　人，是習慣的動物。一旦習慣了某種狀態(tài)，對于該狀態(tài)的適應，會變成無意識的常態(tài)。古話說：“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。” 其實不然，由儉入奢，其實不易，君不見很多暴發(fā)戶、橫財者，常常落得妻離子散，甚至身首異處的命運。由奢入儉，也并不難。如果連續(xù)餓上兩天，只要有個饅頭，就比任何山珍海味、金銀珠寶都更加珍貴。

　　說這些廢話，其實就是想說，人的適應能力很強。因為疫情，我們的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影響。剛開始的時候，很多事情很不習慣，比如每天都要排隊去做核酸。但現(xiàn)在去排隊已經(jīng)成了習慣，甚至覺得不去排隊缺了點什么似的。這就是適應的力量。當然，去做核酸，是為了我們的身體健康，應該去做的。但有的時候，本來我們應該認真思考要不要做的事情，只要習慣了，就不想改變了，麻木地繼續(xù)做下去。一份工作做熟練后，不管有沒有前途和進步，就繼續(xù)做下去了，直到有一天被老板辭退，或者被機器人取代，才“啊呀”一聲，發(fā)現(xiàn)原來自己一無所有。一種生活過習慣了，就好死不如賴活著，直到時光流失、雪鬢霜鬟，才追悔莫及，覺得一生白活。

　　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，會對折磨我們的事情產(chǎn)生好感。我創(chuàng)業(yè)這么多年，常常深陷絕境痛苦萬分，其實完全可以金盆洗手、過云淡風輕的生活。但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總是圍著所謂的事業(yè)，不忍撒手，有點像一只狗守著一塊骨頭的感覺。自以為充滿價值和意義的東西，在他人眼里可能就是泥車瓦狗、廢銅爛鐵。但人就是這樣，敝帚自珍出自天性，是人自尊的心理基礎(chǔ)。

　　所謂自尊，就是堅守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，并且在別人面前捍衛(wèi)自己堅守的價值。只要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，別人越貶低，自己越看重。說到底，沉迷于夢中，總比醒來之后一無所有要更好。人最害怕的，就是一覺醒來，自我的堅持變得毫無意義。所以有些人寧可裝睡也不愿意醒來。也許我也是其中之一。

　　這次北京的疫情管控，基本上做到了有條不紊。畢竟是首都，加上有了上海的前車之鑒，所以各項措施到位，并沒有太影響老百姓的日常生活。可能北京服務業(yè)受影響最大的是餐飲業(yè)，自五一暫時禁止堂食以來，到今天還沒有開放，飯店除了送外賣，店里面空空蕩蕩。其他的可能比上海要好很多。我去超市買東西，居然有點熙熙攘攘的感覺。盡管不少公園關(guān)門了，但在馬路人行道上散步和跑步的人也不少。我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，相關(guān)部門都建議居家辦公，但大家開車出行和進出辦公樓都沒有障礙，所以這一周我依然可以去辦公室上班。從辦公室的窗戶里，每天能夠看到做核酸的隊伍，像長蛇一樣繞著樓轉(zhuǎn)。每個人都很自覺，否則一彈窗或者綠碼變色，就意味著自己立刻失去了很多自由。

　　疫情的管控，對于新東方的業(yè)務有比較大的影響。所有地面業(yè)務基本停止，能夠移到線上的移到線上，不能移到線上的就只能退費或者延遲。新一輪壓力又驟然來臨。本來經(jīng)過半年調(diào)整已經(jīng)基本穩(wěn)定的局面，需要再次進行調(diào)整。收入的減少，意味著只能繼續(xù)縮減開支和進一步減少人力資源費用。周一的時候我召開了管理干部會議，要求大家在努力開源的同時，迅速節(jié)流，否則撐不了多久，新東方可能就完蛋了。盡管我一再對自己說，別急別急，困難一定會過去的，但想到具體事情的樁樁件件，內(nèi)心的焦慮升騰起來，常常只能靠安眠藥來把自己打入睡眠。不管多難，自己的問題還是要自己努力解決，盡量不要給國家添亂。

　　5月10日，中國共產(chǎn)主義青年團成立100周年大會在大會堂舉行，領(lǐng)導鼓勵青年，要用青春的智慧和汗水打拼出一個更加美好的中國。會議同時還決定，免除今年及以前年度畢業(yè)生在今年應償還的國家助學貸款利息，免息資金由財政承擔。這充分體現(xiàn)了國家對青年的關(guān)心，也毫無疑問讓那些貸款上學的學生，松了一口氣。但這一決定，從側(cè)面也可以看出來，今年大學生畢業(yè)后的就業(yè)形勢相當嚴峻。

　　各項公開數(shù)據(jù)表明，中國經(jīng)濟因為各方面的原因，已經(jīng)有點疲軟的味道。要重振中國經(jīng)濟，需要更加艱苦卓絕的努力!經(jīng)濟不振所帶來的滯后效應，可能在下半年會顯現(xiàn)得更加明顯。有的地方在抗疫的同時，好像總是把控不住抗疫和經(jīng)濟的關(guān)系，實行的是以經(jīng)濟為代價的抗疫。更有經(jīng)濟學家出來計算，因為抗疫，中國的人均壽命長了十天。我不懂科學計算的方法，但直覺上感到怪 怪的，只能一笑置之。

　　太陽不管人間的疾苦，每天都燦爛地從東方升起，又滿面紅光從西山落下。陽光普照大地，植物蓬勃生長。有些人行道因為一個多月沒人走，居然從磚塊的縫隙里長出了綠油油的草，有的還開出了黃色的花朵。我本來散步會去奧森公園?，F(xiàn)在奧森關(guān)閉了，我開始繞著環(huán)小區(qū)的大馬路人行道散步，一圈下來，也有五公里左右。

　　這一周因為陽光明媚、藍天白云，居然在大馬路上走出了心曠神怡的感覺。周末在家里的時候，坐在小院里的陽光下看書，感受歲月晴好，聽樹枝上白頭翁的婉轉(zhuǎn)鳴叫，看邊上的幾棵翠竹節(jié)節(jié)拔高，也有一種自我陶醉的舒適。渾身爬滿的那么多煩心事，可以暫時擱到一邊。如果再倒上一杯小酒，就是“來呀來個酒，不醉不罷休，愁情煩事別放心頭”了。也許，這就是一種自我欺騙吧，真實情況可能是：“抽刀斷水水更流，舉杯消愁愁更愁。” 當最后一抹夕陽逐漸消失在西山之巔時，這種感受尤其強烈。

　　詩人劉年把他的詩集《世間所有的秘密》寄給了我，并在扉頁上留言：“我的孤獨像陰山，我的憂慮像祁連山，我的愧疚像白雪皚皚的賀蘭山，只有一望無際的遼闊才放得下。這是我一次次落日一樣，走向地平線的原因。” 我和劉年并不認識，通過朋友把詩集寄給了我。可能是因為我前段時間對話余秀華，引起了他的關(guān)注。其實，做新東方已經(jīng)把我做俗了，這些年很少再去讀詩歌了。我大學同學、著名詩人西川，都已經(jīng)變成理論研究的大學教授了。但有的時候讀到一首好詩，我依然會怦然心動。

　　劉年的詩我原來沒有讀過，對于他的生平，我也不清楚，去百度查，是如下的簡單介紹：“劉年，本名劉代福，1974年生，湘西永順人。喜歡落日、荒原和雪。主張詩人應當站在弱者一方。出有詩集《為何生命蒼涼如水》，即將出版散文集《獨坐菩薩巖》，詩集《行吟者》。” 網(wǎng)上的圖片，很多都是他一個人，騎著駑馬，在草原上獨自行走，背景都是天蒼蒼野茫茫。朋友告訴我，劉年挺苦，不僅是物質(zhì)上，更是精神上，兒子的身體也一直有點問題。一個心苦，內(nèi)心又裝著遼闊的人，熱愛土地和遠方就是一種命中注定。

　　不過寫到家鄉(xiāng)，他就充滿柔情，比如這首月亮灣：“月亮灣，我的歸宿，是條小船，水竹的篷子，水杉的櫓/艙里，有個火爐，有些茶和書/船會泊在月亮灣/那里有間木屋，那里蘆花無數(shù)，那里山重水復，那里無人呼渡。” 我先把他的詩集讀完吧，然后找時間和他對談一次，隔空一人倒上一杯酒，慰藉孤獨的靈魂。

　　劉潤最近比較出名。他被封控在上海，然后在網(wǎng)上說，要講一堂課換四個雞蛋。據(jù)說后來鄰居給他送去了很多雞蛋，并沒有要他上課。但他閑著無聊，真的在網(wǎng)上做了公開課，還起了一個祝愿的名稱，叫“開封菜”，以為上海一兩個禮拜就開封了，結(jié)果一個多月也沒有開封。講到最后“黔驢技窮”了，只能邀請朋友們一起對談，結(jié)果就找到了我。

　　我和他約好了11號晚上一起對談。結(jié)果對談平臺又折騰了半天，他用視頻號，我用抖音號，牛頭不對馬嘴，最后用騰訊會議對談，再用推送方式進入抖音號。抖音賊機靈，一下子就發(fā)現(xiàn)是拐彎抹角進來的，二話不說直接限流，同步在線人數(shù)一直在五千人左右(我平時一般都在兩萬人以上)。幸好他那邊比較熱鬧，最終兩邊加起來，也有八十萬人聽到了我們的對談。這兩天，劉潤又在他的公眾號發(fā)布了文字版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搜來讀一讀。

　　和劉潤的關(guān)系，我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。他在“得到”上的課程，從《五分鐘商學院》、《商業(yè)洞察力》到《商業(yè)通識》，我全部聽過。后來新東方相關(guān)部門又邀請他給新東方上過兩天課。這次他出版了《底層邏輯》，我讀后覺得不錯，就錄制了個短視頻推薦，沒有想到在我一人的平臺上，就賣出去了16萬本。這次他約我直播，既是互相交流，也是對商業(yè)邏輯的探討。他給我寄來了一堆書：《五分鐘商學院》《商業(yè)簡史》《商業(yè)洞察力》的文字版，還有《新零售》和《進化的力量》兩本。于是我趕緊手忙腳亂翻閱這些書，免得直播的時候尬聊。幸好我對他的語言特色和理論模型比較熟悉，所以在直播前真的把這些書翻閱完畢了。

　　本周除了翻閱劉潤的書，又開始閱讀杜君立的《歷史的細節(jié)》。這是一套書，總共有五本，每一本一個主題，分別講述了輪子、馬鐙、弓箭、火藥和船，對于中國和世界歷史進程的影響。寫作思路比較開闊，文字平實順暢，是值得閱讀的另類歷史書，我翻開就有讀下去的愿望，估計后面兩周會讀完。然后，如果可能，會邀請杜君立和我對話。

　　我個人的新書《在歲月中遠行》這周也上市了。感謝博集天卷的努力和支持，使得本書以最快的速度面世。其實，這本書也沒有什么深刻的內(nèi)容，我也寫不出什么深刻的內(nèi)容，就是我過去兩三年零零碎碎的游記、散文、讀書筆記的合集。里面的不少文字，都在公眾號“老俞閑話”發(fā)表過，現(xiàn)在結(jié)集出版而已。出版社說希望搞個首發(fā)儀式?，F(xiàn)在疫情不能亂動，怎么發(fā)啊?結(jié)果就在周末的晚上，在新東方的圖書室里，我邀請新東方的CEO周成剛老師，和我做了一場直播，互相聊了聊各自糾纏不清的人生和事業(yè)。

　　周成剛是我中學補習班同學，后來考上大學各奔東西，2000年他從倫敦回國，結(jié)果被我力邀留在了新東方，從此兩人勾肩搭背做新東方，一直做到今天，依然樂此不疲。直播期間賣掉了三千多本書，在此特別感謝網(wǎng)友粉絲的支持和厚愛。

　　這一周，又看著月亮一點一點圓起來了。周日的深夜，十五的皓月掛在當空，銀光一瀉千里。初夏的夜晚稍有寒意，但穿上一件外套，已經(jīng)可以在戶外久坐。我一個人在月光下坐了一個小時左右，幾乎有了“空里流霜不覺飛”的體感。如此美好的夜晚，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和我一樣，獨坐在月光之中，體會孤獨、蒼涼、憂傷和無奈，但也同時體會寧靜、遼闊、歡喜和堅強。是的，這些相反的感受，在月光之下，凝聚一體。就像中國人民，在艱苦卓絕之中，以樂觀勤奮，堅忍不拔打拼出自己的世界。